段正淳怎么能迷住那么多女子,為段譽埋下那么多地雷妹妹的?
當然是金庸先生編情節安排的。
但安排起來,也得合理才行。
如果段正淳一點都不可愛,就會讓人覺得,那幾位阿姨瞎了眼睛。
乍看去,段正淳把妹,靠的是王族身份,靠的是小白臉。然而段王爺并不是小白臉型。
至少木婉清眼里,段正淳是:“這紫袍人一張國字臉,神態威猛,濃眉大眼,肅然有王者之相……木婉清心道:幸好段郎的相貌像他媽媽,不像你。否則似你這般兇霸霸的模樣,我可不喜歡。”
說段正淳有王族身份,可是甘寶寶、秦紅棉、王夫人、阮星竹等諸位,江湖兒女,也不像是貪戀富貴的。事實證明,如果江湖上追姑娘靠身份地位就有用了,段譽追王語嫣,也不至于這么慘兮兮。
段正淳好在哪里?首先武功挺了得的——哪位說了,不是感覺見誰輸誰嗎?
非也。
他打天下第一惡人段延慶,六十招后后出汗但呼吸悠長,段延慶都承認:“聽說此人好色,頗多內寵,居然內力如此悠長,倒也不可不不覷于他了。”
少林寺前,段正淳與南海鱷神大戰慕容復。慕容復明說“段正淳的一陽指卻著實不能小覷了”,于是正面和段正淳相對,凝神拆招。
三兄弟是超凡入圣的主角光環。在人間頂尖高手里,段延慶和慕容復對段正淳是不敢小覷的。
高手。
但姑娘們也不一定看武功身手。
接著就是段正淳的內在品質了。
段正淳是個硬骨頭。小鏡湖被段延慶逼到絕境,后來被慕容復捉住,都沒想過自己跑路,都是舍得自己死,求讓手下們撤走。
最血性爆棚的,便是少林寺前。蕭峰燕云十八騎登場,陷入中原群雄包圍時,慕容復還想撿便宜打蕭峰。段正淳卻已下了決定,跟手下宣布:
“這位蕭大俠與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危急之際,咱們沖入人群,助他脫險。”
范驊答應了,但也覺得不妙,看看數千對手,問段正淳:“對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
段正淳搖搖頭,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盡力而為,以死相報。”
大理眾士齊聲道:“原當如此!”
——主意是沒主意的,但確實夠爺們。
比投機取巧的慕容復,那是要爺們多了。
妙在人看著粗豪,也講義氣;可是看見情人們,段正淳忽然變成了小綿羊。
這是王婆對西門慶所謂“潘驢鄧小閑”里的“小”。
官方設定是:
“他生平到處留情,對阮星竹的眷戀,其實也不是勝過對無配刀白鳳的其余女子,只是他不論和那一個情人在一起,都是全心全意的相待,就為對方送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至于分手后另有新歡,卻又另當作別論了。”
他是不專一。但每跟一個在一起時,就全心投入。
為了甘寶寶,他會愿意去鉆地道。
為了秦紅棉,他可以一沖動就答應他走。可以記一句話記幾十年,“修羅刀下死,做鬼也風流。”
對阮星竹,他是舍命相護:“他知段延慶武功實在太強,自己多半要畢命于斯,卻盼他不要再向阮星竹、阿紫、以及范驊諸人為難。”
即便王夫人坑他,到生死之際,還是想救人。
《紅樓夢》里,賈寶玉說:
“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林黛玉曾吐槽他:
“你那么多姐姐妹妹,都死了,你幾個身子去做和尚?”
這的確是千古難題。段正淳給了個答案。
到結局,看見所有情人都死了,他的決定是:殉情。
確實活著不靠譜,但死得有擔當。
臨死前,回頭還對刀白鳳說:
“夫人,我對不起你。在我心中,這些女子和你一樣,個個是我心肝寶貝,我愛她們是真,愛你也是一樣的真誠!”
這幾句聽著像胡扯,但沒人拿性命開玩笑的。真死了,那就是死了。
段正淳用情不專,但對每個女人都是掏心挖肺。也確實殉情了,不是空口白話。
段正淳人不算小白臉,但有男子氣概,有擔當,有決斷,又會說甜言蜜語。
段正淳很容易沖動,對女人們很容易就許諾——雖然未必做得到——但最后也算一起死了。
所以想起來,段正淳是個完美的眼前情人。
如果對象是奔著一輩子長治久安的,自然看他不上。但江湖兒女,都知道世事如浮萍的,便沒法不覺得這個男人好了。
——相比起來,段譽的愛倒是真誠專一,可是既沒有段王爺的擔當,又沒有段王爺的口才,就只會磨磨唧唧。王語嫣最多感動于他的癡心,也就罷了。
最好玩的是,哪怕對不是情人的女人,段正淳也挺有意思。
四大惡人追到小鏡湖,眼看生死之際了。葉二娘調笑:“段正淳,每次見到你,你總是跟幾個風流俊俏的娘兒們在一起。你艷福不淺哪!”
段正淳微笑道:“葉二娘,你也風流俊俏得很哪!”
這時候還笑得出來,還能風度翩翩地打趣,心態也真不錯了。
更妙的是,后來少林寺前,蕭遠山說起虛竹的父親、葉二娘的情人。當時
段譽、阮星竹、范驊、華赫艮、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諸人,越聽越覺得,葉二娘這個情郎身份性情處事年紀,都像段正淳,于是情不自禁的都偷瞄段正淳。
連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
“我所識女子著實不少,難道有她在內?怎么半點也記不起來?倘若當真是我累得她如此,縱然在天下英雄之前聲名掃地,段某也決不能絲毫虧待了她。只不過……只不過……怎么全然記不得了?”
——這段簡直是大笑話,真就多得記不起來了唄。
——但反過來:多得記不起來了,但如果確有其事,打死也要認。
大概在段正淳心里,性命重要,聲名體面更重要,情人最重要。
這樣的人,當然容易招情人喜歡了。
這里有一點細節。
許多人對感情,有種簡單的思緒:我是真心的,我真誠地守著對方,所以應該能感動對方吧?
問題是,再熾熱的感情,得能兌現成令對方感到感官愉悅的東西,才有吸引力。
段譽將他的癡情,兌現為一路跟蹤王語嫣了,讓她感動倒感動了,但感官上沒愉悅到,甚至有點煩。
如果總只是黏黏糊糊粘著不放,而別無其他可愛之處,大概就是原著里段譽的窘境:
“王語嫣對段譽數度不顧性命的相救自己,內心也頗念其誠,意存感激,但對他這個人本身卻從來不放在心上,只知他是個學會了一門巧妙步法的書呆子,有幾手時靈時不靈的氣功劍法,為了怕表哥多心,只盼他離得越遠越好。”
愛得兌現或表達出來,才能指望獲得回報。
如果本不想獲得回報,那默默愛著也好。
但如果還想指望回報,就得做點什么才對。
說個題外話,段譽的孫子,也跟他似的,心里喜歡著一個女人,卻不知怎么表現得宜,只好自己發悶。后來被一個小姑娘當面戳穿道:“伯伯,你心中很愛她啊,你知不知道?”
段譽是大理憲宗。他的孫子就是大理宣宗段智興。
也就是南帝一燈大師了。
而那情感直接、當面戳穿一燈情感表達障礙的,就是黃蓉。
反過來,段正淳將他的癡情表現為甜言蜜語、溫柔陪伴、細心呵護了,這些都是可以感受到的愉悅。這就是他比段譽高明的地方了:
他不專一,但他確實真誠又可愛啊。
兩個人相處,總得圖點什么。
賞心悅目耳聞鼻嗅肌膚相親,多少得沾一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