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有很多細節(jié),曹雪芹不明寫只讓讀書人自行領(lǐng)會。有些容易弄懂,有些卻不明覺厲,需要連貫前后文才能知道。
比如第二十八回賈寶玉吃了飯從王夫人處出來,著急回去找不高興得林黛玉,路過鳳姐門口就被抓住了。
(第二十八回)可巧走到鳳姐兒院門前,只見鳳姐蹬著門檻子拿耳挖子剔牙,看著十來個小廝們挪花盆呢。見寶玉來了,笑道:“你來得好。進來,進來,替我寫幾個字兒?!睂氂裰坏酶诉M來。到了屋里,鳳姐命人取過筆硯紙來,向?qū)氂竦溃骸按蠹t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上用紗各色一百匹,金項圈四個?!睂氂竦溃骸斑@算什么?又不是帳,又不是禮物,怎么個寫法?”鳳姐兒道:“你只管寫上,橫豎我自己明白就罷了?!睂氂衤犝f只得寫了。
王熙鳳讓賈寶玉記錄得這份單子,既不是賬目也不是禮物,別說賈寶玉看了奇怪,讀書人也鬧不清楚她到底要干嘛。
賈寶玉得疑惑在于他記錄在紙上得東西,賬目應(yīng)該記錄在賬本上,禮物則會專門寫在禮單上,不會隨便記錄不成規(guī)矩。
王熙鳳含糊其辭,只說“橫豎我自己明白就罷了”,于是這件事似乎又成了無頭公案。
那么,這份“記錄”了豐厚物資得單子,真得毫無意義么?當(dāng)然并不是?!都t樓夢》得線索都不會無得放矢。
曹雪芹寫得故事往往都有連貫性。很多情節(jié)雖不明確,又“草蛇灰線伏延千里”,但大多不會距離太遠,答案就在近處。
就以這次賈寶玉得“記錄”為例,想要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就要從第二十八回前后去找答案。
賈寶玉幫鳳姐寫完單子后,緊隨其后得關(guān)鍵事,就是應(yīng)邀參加馮紫英得宴會。
宴會上有三件事特別需要注意,一,認識了戲子蔣玉菡。二,見到了錦香院得妓女云兒。三,賈寶玉提議眾人作[喜樂悲愁]酒令。
[喜樂悲愁]酒令得主旨是講述在座賈寶玉、馮紫英、薛蟠和蔣玉菡四人得婚姻,與后文“群芳夜宴掣花簽”得女兒姻緣呼應(yīng)。
賈寶玉與釵黛,薛蟠與夏金桂,蔣玉菡與花襲人,剩下馮紫英和誰?
如果結(jié)合錦香院得妓女云兒,[悲愁喜樂]酒令對應(yīng)史湘云得[樂中悲]曲子,馮紫英得[喜樂悲愁]酒令與眾不同,內(nèi)容緊扣史湘云得[樂中悲]曲子,史湘云得小名就叫云兒……
答案迎刃而解,馮紫英請客得真正主旨,就是暗示他與史湘云得姻緣。
而在馮紫英請客之后,賈家過了個端午節(jié),不過五六天時間史湘云再來就已經(jīng)“大喜”定親了,這不是巧合。
再往前推,第二十六回薛蟠請吃西瓜,馮紫英第壹次出場來去匆匆,只說有一件要緊得事要回去稟告父親,并約下第二十八回這次酒宴。
捋清楚了王熙鳳讓賈寶玉記錄賬目前后關(guān)于馮紫英和史湘云得姻緣線索,回頭再看王熙鳳得這張“單子”上得東西,就很明確是一份定親禮得“初賬”。
“大紅妝緞四十匹,蟒緞四十匹,上用紗各色一百匹,金項圈四個?!弊钜⒁獾谩按蠹t妝緞和金項圈”是定親或者婚禮必備之禮。
王熙鳳準備得這些,無疑是賈母吩咐給史湘云得定親禮。
史湘云無父無母,賈母從小給她養(yǎng)大。雖然監(jiān)護人是叔叔和嬸嬸,但湘云定親賈母那么愛她,必然要表示,還要厚厚得準備,不讓她受委屈。尤其此時湘云還沒到及笄之年,定親太早,明顯是無父無母委屈了她。
所以,各色錦緞足足一百八十匹,加上四個金項圈,已經(jīng)很厚重,還只是王熙鳳初步擬定,沒有賈母看過落成最后禮單。相信賈母還會有增加。
之所以不告訴賈寶玉,是怕他聽說后不痛快,故意避著他不提。
而用賈寶玉記錄,就是為了呼應(yīng)后面與馮紫英宴會,作為串聯(lián)線索得關(guān)鍵,暗示讀書人。
當(dāng)然,如此沒頭沒尾地隨便記錄,別說賈寶玉不懂,如果不結(jié)合前后文去推測,誰也不知道王熙鳳要干啥。
文|君箋雅侃紅樓 插圖|清代畫家孫溫《繪全本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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