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北京通州一小區因電動自行車室內充電引發火災致五人死亡，火災肇事方已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事故發生后，北京全市嚴查電動車消防隱患，集中組織開展電動自行車領域消防安全專項整治行動。
然而，記者走訪北京多個社區及電動自行車企業門店發現，在電動自行車的消防安全問題上還有諸多難題亟待解決。
一問
售后只有小修 電動自行車該不該保養？
針對電動自行車消防安全的問題，北京市通州區消防救援支隊祁興龍介紹，電動自行車起火的主要原因是電動自行車使用環境比較惡劣，經常遭受日曬雨淋或在顛簸路面行駛，特別容易發生電器元件老化、脫落、生銹等問題。
在電動自行車車主中，有一大部分是外賣員、快遞員，他們將電動自行車當做職業工具，每天在路上全速行駛數小時，使用頻率和充電頻率極高，因此他們的車輛和電池老化非常嚴重。此外，還有一些車主為了“多拉快跑”私自改裝電動自行車，私自改換電池，這些都嚴重加大了電動自行車起火爆炸的風險。
與此同時，電動自行車又不像機動車或新能源車，有定期保養服務和年檢年審要求，可以說，電動自行車的使用處于一種惡劣的、無管理的狀態。
“這車我騎了兩年多，感覺沒什么問題，但內部有沒有毛病，我怎么知道？”通州區銀河灣小區的一位電動自行車車主對記者說。她指著樓道里張貼的《臺湖鎮電動自行車消防安全告知書》中的一條“加強日常檢測——平時對電動自行車進行保養維修，排除安全隱患”表示，自己一個女同志，根本不懂什么電氣電路，這條對于很多車主來說，沒什么實際意義。
記者致電雅迪、小牛、愛瑪等多家知名電動自行車企業，詢問其銷售的電動自行車是否有定期保養服務，車企客服電話都異口同聲的說：“有”。但同時他們都表示，不知道保養服務的具體項目，要想保養則需要車主到服務點或銷售點咨詢。
記者隨后又致電雅迪、小牛、愛瑪電動車的銷售門店或服務站，得到的答案卻截然相反，全都表示“沒有保養”。
“這車有什么可保養的？頂多給你擰擰螺絲，打打氣。”小牛電動車銷售門店的服務員說。愛瑪電動自行車門店的一位女工作人員干脆表示：“只要你不自己改裝，電池用原裝的，可能嗎？不會有問題。”
在諸多電動自行車的銷售人員看來，給電動自行車做保養是多余的，而且對于電池電機等檢測，他們也做不了。
“車企做不了電池檢測，主要是因為電池是電池廠家提供生產的。”業內人士稱，市場上的電動自行車的電池，有超威、天能、昌盛等多個品牌，不同品牌的電動自行車使用的電池品牌不同，即便是同一品牌的電動自行車，在不同地區使用的品牌也可能不同。
“電動自行車起火主要是電池短路引起的，而短路的隱患都是在日常使用中就埋下了，日曬可能會導致線路老化，雨淋可能會導致短路，顛簸也可能導致一些電路從卡槽中掉出來，搭在別的線路上。這些問題不打開電池和電機檢測是不會知道的。”通州消防救援支隊祁興龍說。
二問
報廢全憑感覺 強制年檢要不要？
除了保養之外，電動自行車該不該年檢也成了討論蕞多的話題。諸多車企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電動自行車不需要年檢，騎到出現故障后報廢就可以了。
事實上，有關電動自行車強制年檢的問題，在幾年前就已經得到了社會的關注。2018年山西晉城市政協民革委員會四支部就曾經提出建議，希望能夠對電動自行車實行強制免費年檢。建議由交管部門對所有電動自行車進行登記注冊并安裝專用牌照，建立相關信息資料庫，以便對電動自行車進行有效管理。
在此基礎上，每年對電動自行車實行強制年檢，具體辦法是，要求電動自行車廠家強化售后責任，通過其銷售渠道，每年對售出的電動自行車召回進行免費售后質量安全檢查，及時發現故障，維修費用在質保期內的由廠家承擔相關費用，對于過保后正常老化，以及人為損壞問題的維修，由購買者承擔相關費用。
電動自行車年檢后，必須在明顯處粘貼由交管部門監制備案的年檢標識，可以在標識上設置二維碼儲存車輛相關信息、車主情況、廠家信息及年檢情況等信息，為強化廠家年檢責任，可利用信息化手段，要求廠家將車輛銷售情況和年檢情況上網，由政府相關部門進行監管。交警部門日常加強對電動自行車的年檢情況檢查，對于未年檢的車輛予以暫扣，強制安排年檢，該項工作應以服務為主，處罰為輔。
《道路交通安全法》有關規定中對于機動車年檢有明確規定，要求機動車自注冊登記之日起，按照相應車型的期限進行安全技術檢驗。不過，根據《電動自行車安全技術規范》新國標規定，電動車分為三種：電動自行車、輕便摩托車、電動摩托車，其中電動自行車為非機動車范疇，輕便摩托車和電動摩托車屬于機動車范疇，后兩者需要按時年檢，同時還要購買強制保險。
電動自行車不屬于機動車，不在《道路交通安全法》的要求范疇內。這也就出現了電動自行車超期使用、帶病使用或者隨意改裝的問題。
三問
車不進屋了 電池進屋怎么攔？
電動自行車的材質主要是塑料為主，輪胎則使用橡膠，一旦起火冒煙后，會產生大量有毒氣體，在幾十秒內就能夠危及生命。很多車主將車或者電池拿到家中，利用晚上休息時充電，車輛一般都是停放在自家客廳或者陽臺，一旦爆炸起火，堵塞逃生通道，或造成有毒氣體迅速進入樓上鄰居家中。同時，電池起火后會迸射火花，將周圍幾米的易燃物都引燃。
電動自行車在家中充電引發火情的問題已經被社會重視，為防止電動自行車“進屋入戶”，很多小區都在電梯內安裝了針對電動自行車的阻車系統。當電動自行車進入電梯，系統會控制電梯無法關門，由此來阻止電動自行車進入小區。
北京市通州區臺湖鎮銀河灣公租房小區就安裝了一套阻車系統，該小區物業的任經理告訴記者，該裝置可以對電動自行車的車體形狀進行識別，發現電動自行車進入電梯后，系統會聯動電梯門使其無法關閉，同時，系統還會將情況記錄下來，并拍照錄像留證。物業工作人員手機上安裝該系統的APP后，還可以實時觀看電梯內情況，發現電動自行車進入，工作人員還可以通過手機向電梯內喊話，遠程勸阻車主。
任經理說，該系統安裝后，確實杜絕了電動自行車進樓現象。
不過，任經理也承認，該系統雖然先進有效，但也存在一定的弊端。“現在很多車主會把電池拆下來帶回家。”任經理說，工作人員會通過監控系統隨時查看電梯內的情況，一旦發現有人拎電池進電梯，也會及時勸阻。但有些不自覺的居民，會把電池塞進背包，躲避監管。“這種情況就只能讓保安多留意各樓門口的情況，別無他法。”任經理無奈的說。
記者了解到，北京市多個區縣此前都推廣過類似的阻車系統，東城、大興、密云等地消防部門都在各小區進行過阻車系統的安裝和推廣，效果非常不錯。但這些小區都面臨著跟銀河灣一樣的問題：車不進屋了，電池進屋怎么攔？
今年5月21日，人民網人民科技官方賬號就曾發文反問“阻的了電動車，阻不了電瓶，電梯阻車系統還有這些難點”。而這些難點至今仍舊無法解決。
“有電梯的能安裝阻車系統，沒有電梯的小區怎么辦？”家住通州旗艦凱旋小區的張先生說，該小區都是六層板樓，他家住在二層，樓上至少有3位鄰居有電動自行車，此前他們都把車堆在一層單元門內的樓道處，后來他和一層鄰居一起打12345市民熱線向有關部門進行了舉報，社區和物業介入后樓上鄰居才把電動自行車放到單元門外。
大興區消防救援支隊劉丙濤告訴記者，目前阻車系統都只能應用在電梯上，因為其原理就是通過智能攝像頭對電梯內的物體進行抓拍識別，然后通過梯控線纜的連接，與電梯開門按鍵進行并聯，從而控制電梯門。該系統分為單機和聯網兩種，單機系統的會發出警報，聯網系統的則可以將情況告知物業管理人員。但該系統目前對于電池還是沒有辦法識別。不過，據他所知，有企業在研發能夠識別電池的系統，但目前還沒有應用到現實中。而對于沒有電梯的社區，是無法使用這種系統的，該系統如果要安裝在單元門禁上，就要更換門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所以在這種小區，當前只能靠車主自覺，以及物業和社區工作人員的人力排查。
北京新潮傳媒文化有限公司紀先生告訴記者，他們的阻車系統根據形狀識別，誤報率在百分之四左右，但對電池無法準確識別。據他所知，目前市場上也沒有專門針對電池識別的系統，這主要跟研發成本高有一定關系。至于安裝在單元門禁的阻車系統，他還沒有聽說過。
四問
滿的滿閑的閑 充電車棚該咋管？
通州區旗艦凱旋小區的張先生說，雖然通過12345反應后，樓上鄰居不再將電動自行車堆在單元門內樓道里，但仍舊每天把電池拎上樓充電。“昨天早上我送孩子上學，在樓道里看見三層的老人拎著電池下來，等我送孩子回來，又看見住在四層的一個婦女拎著電池出來，我感覺他們拎的不是電池，而是‘炸彈’。”
為此，張先生將問題反映給社區，居委會李書記表示，馬上會安排社區人員挨家挨戶摸排小區內電動自行車的停放和充電情況，會報備和勸阻。
記者在該小區發現，就在與張先生所住的樓相隔兩棟樓的位置，小區內就有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車棚內有十多個充電口，不過車棚里充電的電動自行車只有兩輛，停放的電動自行車也不多，有一半的位置被普通自行車、三輪車甚至雜物占據。
社區李書記說，旗艦凱旋小區一期二期都有類似的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但是利用率卻不高，因為小區是低密度的板樓，小區整體面積很大，有些車主覺得充電車棚離自己太遠了，為了圖方便就把電池拿回家充電。但該小區從建成到現在已經有快20年了，小區里此前沒有規劃過電動自行車的集中充電點，現在的充電點是將以前的自行車車棚改造的，所以也混停了很多自行車。而要想再建設新的充電車棚，就要面臨諸多問題。“小區綠地不能隨便占，車位不能隨便占，位置還要方便更多人，還要征求附近業主的同意。”李主任說，目前通州區已經將電動自行車的安全問題整體統籌，下一步小區會配合區里，盡可能的解決目前存在的問題。
類似的情況在靚景明居小區同樣存在，在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里，除了在充電的車外，還有自行車、摩托車、三輪車等很多車輛。記者了解到，該充電車棚也是在自行車車棚的基礎上，由社區和物業協調安裝的充電樁。“根本不夠用，都想在棚子里停著，怕自己的車風吹日曬，充滿了也不推走。”業主陳先生說，他每次想在這里充電都找不到位置。
記者注意到，靚景明居的充電車棚上還張貼著一張上個月物業印發的關于要清理充電車棚內堆積的雜物和無人認領的自行車的通知。但清理后，仍然有自行車停在車棚里。
“那里本來設計就是自行車棚，是給樓上企業和住戶放置自行車的，后來電動自行車越來越多，物業就加了充電樁，所以留出一些區域給自行車停放也正常。”財經中心1號樓的物業工作人員對其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內停放了21輛自行車的原因解釋說。不過，在保安眼里，他認為這里就是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不該停放自行車，否則占了電動自行車的充電口，就沒辦法充電了。保安說他曾經多次勸阻自行車不要停在里面，但反而遭到了自行車車主的不滿，有的向物業投訴他，還有的甚至和他發生口角。
此外，記者還走訪多個小區，在東城區幸福家園小區、海淀區韋伯豪小區也發現有自行車、三輪車停在電動自行車充電車棚的情況。
幸福家園小區的充電車棚內設置了2個充電箱，每個充電箱有2條充電線，可分別供2輛電動自行車進行充電。然而車棚內停滿了自行車，已經擠占了充電區域，導致電動自行車無法充電。
物業工作人員劉龍介紹，現在小區已經在規劃設置更多的充電樁，在完成測試后將會盡快投入使用，方便居民充電，杜絕電動自行車上樓，以免發生火災等危險。
但建成充電點之后如何管理，仍是一道難題。
實習生 劉萌 尹航 陳正雅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子淵
編輯/白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