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發(fā)文人 宋琪 吳可仲 北京報道
“靖康恥，猶未雪”，岳飛怎可肉坦而降？
爆款古風經營類手游《江南百景圖》因岳飛游戲Q版人物立繪高度契合“肉袒牽羊”典故而遭遇口碑翻車。
事實上，在游戲產業(yè)的發(fā)展過程中，游戲廠商在設定游戲內人物及故事背景時取材我國歷史人物及歷史故事的案例并不罕見，而由此引發(fā)的“游戲篡改歷史”爭議一直被討論至今。
那么，游戲中歷史人物的改編邊界究竟在哪里？
游戲產業(yè)時評人張書樂在接受《我國經營報》發(fā)文人采訪時表示，對歷史人物及故事做一定的演繹也未嘗不可，但戲說不等于胡說，改編一定要有理有據(jù)有節(jié)，不能脫離歷史人物原始的基本人設。否則就不是戲說，而是戲謔了。
口碑反轉
《江南百景圖》是由椰島游戲自主研發(fā)的古風模擬經營類手游，于2021年7月2日正式上線。盡管是一款輕度休閑類手游，但《江南百景圖》并不小眾，相反，在2021年下半年，她曾是討論度與好評齊飛的爆款。
彼時，《江南百景圖》不僅連續(xù)4個月霸榜App Store休閑游戲暢銷榜TOP3，數(shù)次登上微博熱搜榜，更難得的是，《江南百景圖》的古風標簽并非徒負虛名，其在游戲中真實還原的文化遺跡及細節(jié)考究的生活元素使其收獲好評無數(shù)。
然而，僅僅一年之后，《江南百景圖》的口碑發(fā)生了180度的反轉。2021年8月，《江南百景圖》再次被刷上熱搜，但這一次，點燃熱度的不是興致勃勃的玩家，而是怒氣沖沖的網友。
8月6日，《江南百景圖》更新了當月的簽到活動，并發(fā)布了新的游戲角色——“閑人”岳飛。規(guī)則說明顯示，玩家累計簽到25天即可領取8月新角色。
值得注意的是，該游戲人物立繪不僅與公眾認知中的岳飛形象相去甚遠，更重要的是，立繪中岳飛袒胸露背、牽羊脫冠的設計與“肉袒牽羊”的典故高度契合。這樣的“巧合”迅速引發(fā)輿論爭議。
眾所周知，岳飛為南宋名將，位列南宋“中興四將”之首。其于山河半壁之時，力挽狂瀾，光復故土，救民水火的故事被傳頌至今。只是，“靖康恥，猶未雪”，如今游戲中岳飛卻如敗國喪家的徽欽二宗，肉坦歸降。這一設計讓眾多網友直呼荒唐，有網友一針見血的吐槽稱，“岳飛肉坦牽羊的離譜程度無異于林則徐抽大煙了”。
對此，發(fā)文人多次聯(lián)系椰島游戲方面，但截至發(fā)稿，未收到回復。
在爭議持續(xù)發(fā)酵一周后，8月11日，《江南百景圖》官博發(fā)文致歉，并對閑人系統(tǒng)及立繪中的羊元素進行解釋。游戲制作組表示，閑人系統(tǒng)的初始思路圍繞十二生肖主題展開，考慮到岳飛為一代名將，終身奔波于保家衛(wèi)國，故將其選為羊屬相代表居民，希望他可以在江南小鎮(zhèn)享受平靜安逸的生活。同時，制作組已修改游戲中岳飛形象。
盡管如此，關于岳飛形象的爭議仍未結束。不少網友表示，即使拋開角色閑人的設定不談，岳飛肉袒脫帽的形象本身就不妥。
我國歷史研究院發(fā)文稱，自古以來，上至統(tǒng)治者，下至平民百姓，都有嚴格的穿衣體制和規(guī)范。肉袒無疑是投降禮中的重要形式。
據(jù)了解，肉袒主要有三層含義：其一，投降者肉袒是為了表達自己愿意屈服為臣仆，這對古人來說本就是一種恥辱；其二，肉袒是表達一種希望得到哀憐的意思，所謂“肉袒”，無非是投降者為了取得戰(zhàn)勝方的寬恕，行投降禮以示自毀。其三，“肉袒”還能表達一種愿被殺戮的意思。
基于此，我國歷史研究院強調，相關從業(yè)人員在創(chuàng)作中必須堅守文藝創(chuàng)作的原則，特別是對歷史題材，應當對歷史充滿真情和敬意，而不能輕佻或兒戲。
爭議不斷
事實上，在此次人物立繪爭議之前，關于《江南百景圖》歷史關傾向的質疑已經出現(xiàn)。
發(fā)文人了解到，在游戲角色設定中，《江南百景圖》將居民分為普通居民和特殊居民，根據(jù)品質及稀有度的不同，居民從低到高分為士、卿、侯、天四個檔次。
其中，特殊居民不僅擁有更高的等級提升，還有屬于自己的天賦能力。
令玩家不適的是，《江南百景圖》對于高等級人物選定的標準似乎有悖常理。在游戲中，專斷國政、排除異己的魏忠賢；陷害忠良、結納私黨的秦檜甚至是海盜汪直都被賦予最高的“天”字等級，而詩圣杜甫、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等人物與前述角色相比則能力平平。
因此，有玩家質疑稱，“這樣的導向真的不會誤導玩家嗎？”“這樣的設定有篡改歷史之嫌吧”。
針對該疑問，玩家檸擰告訴發(fā)文人，“其實對于我個人而言，這樣的設定影響并不大。因為我不會把游戲內容當做現(xiàn)實背景來接受，且在我有基本的歷史知識儲備的情況下，游戲里設定的不足以混淆我的認知。”
“游戲的背景設定中有架空歷史和虛構世界的做法本無可厚非。” 檸擰認為。實際上，《江南百景圖》的背景的確基于我國明朝江南的故事背景和民俗工藝，也存在部分虛構的世界觀，其官網顯示，“游戲中部分居民角色有基于歷史的適量改編”。更重要的是，在游戲產業(yè)的發(fā)展過程中，游戲廠商在設定游戲內人物及故事背景時取材我國歷史人物及歷史故事的案例確實常見。
張書樂告訴發(fā)文人，“在游戲中使用歷史人物是一種情懷營銷，容易讓玩家有代入感，熟悉程度也較高。并且，游戲故事設定走歷史話題，一來可以依托一些古典小說內容（無版權問題），二來也可以引發(fā)某些偏好此段歷史（含演義）的網民的矚目，甚至可能獲得增量客戶。”
同時，文淵智庫創(chuàng)始人王超告訴發(fā)文人，“通常游戲內需要構建一個整體世界觀和故事背景，而我國游戲的世界構造與國外不同的是，雖然我們IP宇宙不算豐富，但我們歷史積淀夠深厚，因此從歷史中取材是考慮本土化和玩家接受度的綜合結果。”
邊界在哪里？
從文創(chuàng)作品的創(chuàng)作角度而言，適度的改編似乎有其合理性。
張書樂表示，“對歷史人物及故事做一定的演義也未嘗不可，但一定要有理有據(jù)有節(jié)，如被游戲化頻率最高的三國話題，就有很多游戲演繹出了大量演義，但萬變不離其宗，也不會脫離歷史人物原始的基本人設。否則就不是戲說，而是戲謔了。”
即便如此，近年來，關于游戲篡改歷史，影響公眾認知的爭論仍沸沸揚揚。不少人認為，或許對于已經建構起基本即使框架的成年人而言，游戲對歷史的改編影響不明顯，但對于仍在成長與世界觀塑形中的未成年人而言，游戲作為公共文化產品，其潛移默化的教化作用不容小視。
目前，游戲企業(yè)設置適齡信息提示及接入防沉迷系統(tǒng)已經成為行業(yè)參與者保護未成年人的共識。但發(fā)文人注意到，包括《江南百景圖》在內的多款歷史題材手游的適齡標準多為12+，這意味著，未成年人不可避免地受到游戲內價值觀及歷史觀的影響。
“游戲中歷史改編一定是有邊界的。”張書樂告訴發(fā)文人，“其中基本人設不能改、約定俗成不能變、翻案文章不能做。”
王超則向發(fā)文人補充道，游戲作為文化產品，必定具備文化屬性。更重要的是，在游戲出海漸成趨勢的背景下，游戲作為載體將成為文化輸出的工具。此時，游戲廠商對于歷史及傳統(tǒng)文化的改編應該更加謹慎。畢竟，未成年人對于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的誤讀還有學校教育等途徑進行修正，但文化輸出而造成的誤讀，修正的難度將大大增加。
我國歷史研究院強調，歷史的后浪滾滾向前，以前的歷史總要靠后人書寫。如果后人接觸的是扭曲的歷史，那么歷史將不成其為歷史，民族記憶也將走向破碎與虛無。游戲雖小，意義不小。歷史雖重，自輕則侮。
